第457章 胡宁录事

一些好姐妹们又来找那个冷傲孤寂的女孩了，只是女孩不知在想些什么，还是不理大家。

身为海妖，迷惑依靠打鱼而生的渔民是她们引以为乐的事情，而海妖的食物往往都是靠着自己动听的歌喉去往那片迷踪海域捕捉而来的。

凝视着坐在礁石上一动不动已经三次日起日落的海妖少女，一帮热心的好姐妹们一致决定今日合力多捕捉些食物来，这个海妖少女已经三天没有进食了，再这样下去可怎的了得。

于是，在第四日，海妖少女的面前多出了一个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不醒的渔民。而那帮好姐妹们此刻正在她的身后吞咽着口水，眼睛直直的盯着她一动不动。

海妖少女其实是有名字的，她叫胡宁，死而复生的胡宁。

她有一个姐姐，姐姐叫做胡柔，在其他海妖海怪的描述中，她的姐姐是一个很厉害的海妖，曾是西海皇座下最得力的助手。

每当姐妹们与其他海妖海怪提起胡宁的姐姐胡柔时，那得意洋洋耀武扬威的模样羡煞旁的海妖海怪，这还不算什么，偏偏这些好姐妹每当讲起这些的时候还将胡宁拉到众海妖海怪面前嘚吧嘚吧的乱讲一通。

直将胡柔夸的天上有人间无，又说能在西海皇座下做事是一件多么值得自豪的事情。那得意的模样，好似西海皇的得力助手根本就不是胡柔，是她自个儿似的。

看到面前半边身子都浸泡在海水里染红了半边海水的凡人，胡宁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在以前，她也很喜欢在迷踪的海域里放声歌唱，她有着一副引以为豪的动人歌喉。

可是现在，看到这个全身已经被血糊的不成样子的凡人，胡宁真的再也没有了捕猎和进食的冲动。

不仅仅如此，她很反感，反感这样鲜红的色彩。

于是，在身后的那群好姐妹吞咽着口水又止步不前时，胡宁扯了扯嘴角，悠然自得的将美丽耀眼的鱼尾轻轻一甩，啪一下，咕咚一声，那个凡人便被鱼尾带起的海浪不知冲向了哪个地方。

胡宁当然不会在意这个倒霉蛋会被海浪冲到哪里，她也绝不会承认自己是故意将那个倒霉蛋扔到海里并且向远处的岸上拍打过去的。

反正她是海妖吗，海妖天生不就是用来迷惑渔民的吗，按理说，那些渔民真的是蠢蛋，明明知晓海上的海妖不计其数，所看到的所听到的都是虚假。却还要一次又一次不计后果的来迷踪海域，一个又一个沉浮在海妖的歌声里。

身后的好姐妹们沉默无语，但是第五日，第六日，直到第七日，胡宁的面前总会多出来一个昏迷不醒的渔民。

食物当然是新鲜的才好吃，但是让众姐妹即将抓狂的就是，这个孤傲冷寂的女孩儿，每次都是抬起那美丽的鱼尾，在耀眼的阳光下啪一声将倒霉蛋拍回海里。

已经七日了呢，看着手中洁白无瑕的珍珠，胡宁忽然有了开启的勇气。虽然，自从偶然得到姐姐胡柔的这颗珍珠起，她就知晓这颗珍珠里记载着姐姐胡柔的故事。

但是她就是不想打开这颗珍珠，聆听里面的故事。

她觉得，这颗珍珠里记载的故事，可能并不完美，也可能与自己有关。心底一直在抗拒着打开这颗珍珠。

不过当她坐在礁石上看了这些时日的日出日落后，忽然就释然了。于是，胡宁便在烈阳下信守将这颗洁白无瑕的珍珠碾碎，而一些过往的尘事自然而然的浮现在眼前。

胡柔从很久以前投奔到西海皇时，其实只是抱着一个很单纯的想法的，那就是让杀了她妹妹胡宁的凡人陪葬。

可是随着和那些人越来越深的交际，看到她们陷入幻境中时那一件件浮起的不堪回首的往事，她突然觉得迷惘了。她不懂，凡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情绪，怎么会背负那么多不能背负的疼痛。

她看到一个名唤为月一的凡人自小体弱多病，可是来自于母亲的爱让他一次又一次在困难绝境面前绝处逢生。可是最后，他的母亲还是离开了他。

胡柔看到了月一的眼泪，虽然其实那个凡人并没有哭，但是她觉得她看到了。那是比珍珠海妖洁白，比化为泡沫的鲛人珍珠更加疼痛的眼泪。

还有很多很多，易君笑的勇敢，沐泽听的挣扎，很多很多她看不懂的凡人很多很多她不能理解的情绪。

你看，那个叫幽冷亭的凡人伤害了沐泽听最尊敬的人，可是为什么最后沐泽听却还是选择了救赎别人而不是以命抵命呢？

那个叫郡序亭的人，不是沐泽听的师尊吗，那么为什么沐泽听竟然会选择救赎敌人而不是杀了敌人呢。

胡柔不理解，也无法理解。

但是这些情绪并不能影响她为西海皇效命，胡柔确实不是很聪明，因为她没有心计，只有身为海妖时从凡人身上学来的一丁点小聪明。但是她很清楚的明白自己的立场，这个世上若是还存在着一位让她无法忤逆反抗的存在，那么一定是西海皇。

胡柔比谁都清楚，西海皇的所有命令，她不能反抗也不敢反抗。一直等到胡柔看到了那个名叫竹月的凡人少女时，胡柔心想，自己肯定比以前聪明了，不然她怎么能看清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其实还夹杂着毁灭与不甘的气息呢。

虽然那双眼睛真的很空洞，但是胡柔确信，那双眼睛里还带着毁灭的气息。竹月这个凡人少女也并没有看上去的那般温顺乖巧。

但是既然发现了，胡柔也没有去拆穿的必要啊，因为每当她无意间与神灵的双眼对视又匆匆移开时，她总是能看见神灵眼中的蔑视。

这样才是正确的，神灵什么都能一眼看透，无法反抗无法忤逆无法触碰，这就是神灵啊。

直到有一日，胡柔麻木的接下了西海皇的最后一条命令，之所以说是最后一条，那是因为执行完了后，世上就不会有胡柔了。

在最后的时间里，胡柔想了想，觉得自己最应该感谢的人呢，也许是一位名叫莫空镜的凡人少女。

因为只有那个凡人少女才说，胡柔不是海妖，是一位美丽的鲛人。

于是，她含泪织出了一件鲛绡。

如若真的能为挚爱的大海献身，要胡柔做什么都愿意。真的，因为胡柔，最喜欢那片碧海蓝天了。

而胡宁的复活，是死局已定的胡柔最后的心愿，而她伟大的神灵啊，她奉上身与心最虔诚敬仰的神灵，终于答应了他卑微的仆人最后一个心愿。

皎洁的珍珠彻底粉碎，就如同胡柔一样升腾与天，化为，落降与海。

孤寂冷傲的海妖少女终于跃身跳进了海里，离开了那块礁石。

胡宁想，她要去看看真正的东海，以一个鲛人的身份。因为她的姐姐胡柔。

众多姐妹再也看不到那个孤傲冷寂的女孩了，但是大家都觉得她还会回来的。于是，迷踪海域的生活依旧响彻着海妖与海怪的夸夸其谈，津津有味的等待着哪个倒霉蛋落网。

胡宁不会跟别人说的，其实在姐姐胡柔的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却是这样的一句话。

凡人终是不知神的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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