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野盯着眼前的石头盯了好半天,然后问程斩,“你确定后土娘娘是低调?”
“不然呢?”
“是不是社恐啊?都把自己变成石头了。”司野忍不住说。
程斩想了想,“或许吧。”
司野又打量好一番,见没什么动静,又问,“刚刚说话的是她吗?”
程斩点头。
司野:……
那,现在怎么这么安静?
他走上前伸手刚要去摸,就听一道声音从石头里传出来了——
“别摸……”
怪就怪司野对石头说话这件事半信半疑的,所以冷不定出了动静着实是吓了他一跳,一屁股坐地上。仰头看了看石头,又看向程斩,显得挺激动的,“说、说话了!”
说话了有什么激动的?已经说过了这就是后土,人家本来就会说话。
程斩也任由司野瞎激动去了,跟后土打了声招呼,态度上很尊重,但也没到恭敬的程度,在司野看来程斩跟她像是平起平坐的语气。
程斩没绕弯子,跟后土表明了来意,跟她提到了妖巫,将在贡兰渡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大致描述了一番。司野没起身,干脆盘腿而坐。
等程斩说完,就听石头“嗯”了一声,声音就是挺柔挺轻的那种。少许才道,“其实……关于妖巫的事在你们一入沌域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慢吞吞的语气。
司野胳膊肘支在大腿上,手托腮,目光跟程斩撞了一下,表情里有点一言难尽。
可再一言难尽程斩也能读懂他的意思来,轻叹一声,就直接跟后土说了,“既然知道所有事,那又何必浪费我的口舌呢?”
“对、对不起啊。”后土竟连忙道歉。
司野愕然,扭头瞧着身后的石头。
程斩也没有责怪的意思,重点还是落在妖巫能否能入六道的事。后土又是好一番沉默,这番沉默让司野看见了希望。
可当后土开口后,司野想一头撞死……
“不行。”
司野忍不住问,“后土娘娘,你这是深思熟虑后的回答吗?”
这是唯一的解释了,她又不忙。
岂料后土缓缓说,“不是,妖巫不能入六道这是规定,我只是怕惹你们伤心不知道怎么回答比较好。”
司野突然想到了那只冲着远处狂吼一声“啊!”的土拨鼠表情包,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就是那只土拨鼠……真的很想冲着身后的这块石头喊上一嗓子。
“还有,”意外的,后土又说话了,“你怎么喊上我后土娘娘了?”
程斩一怔。
司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后土这句话是冲着自己说的,诧异,“你不是后土娘娘吗?大家不都这么叫你吗?”
后土又是沉默……
司野觉得,跟她说话可真费劲。
“后土娘娘,你想说什么开门见山就行,我俩心理承受能力还可以,你不用怕惹我俩伤心。”
“不是……”后土说,“这次我是在思考。”
司野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凑近程斩小声问,“她说话一直这样吗?”
没等程斩开口,后土亲自解答了他的疑惑,“我的确不大会说话,关于这点……”
一句话没说完整,又哦了一声,像是了然,“嗯,你是记不得了,记不得也好啊。”
可急死司野了。
程斩这次也没能沉住气,上前一步问后土,“你知道他?”
“嗯。”
程斩刚要问下一个问题就陡然止住了,不知怎的,那股子熟悉的恐惧感又丝丝缕缕地滋生出来。他没再继续问下去,可司野迫不及待——
“我到底是谁?”
程斩的呼吸一窒,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后土轻叹,“对不起啊,既然你记不起来那就是天意,天意不可违,天机也不可泄露。”
司野,呃……
扯了扯程斩的衣袖,“想想办法,问出来。”
程斩不愿意想办法,他觉得后土的一句“天意不可违”说出来后,他一颗提着的心就轰然落地了,那股子恐惧感也随之消失。
他说,“你也别为难她了,既然一切都是天意,那你就顺应天意吧。”
司野惊愕看着程斩,不是他性格啊。
“关于我的身世,你就不好奇?”司野忍不住问。
“肯定好奇。”程斩挺认真说,“但不强求。”
司野想骂人了,咬牙,“小爷我想知道自己的身世还要随缘?天下有这道理吗?”
程斩以他之前说过的话来堵他的嘴,“你不是说自己一切都随缘吗?”
“能一样吗?”
看得出他是真急了,程斩笑着控住他肩膀将他一转,面对着不远处那块木讷的石头,“那你去刨根问底个试试吧。”
司野还真是为了自己身世拼了,上前两步开始了舌灿莲花,可谓是软磨硬泡的,各种好话、道理说尽,最后的中心思想就是:这是我的身世,作为当事人应该有权知道。
奈何后土油盐不进的,果然是块石头。别管司野说什么,甚至一番长篇大论下来,最后只能得到她四个字:遵循天意。
司野觉得嗓子都冒烟了。
后土竟还好心提醒,“如果渴了可以去鬼市尝尝新推出的冷饮,最近火得很呢。”
司野差点气出内伤。
尤其是后土竟还来了一句——
“真好,你俩现在这样都很好,有人情味了。”
司野还想往上扑,被程斩一把搂了过来,宽慰他,“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后土不吱声了,不知道是不是看出司野想骑上石头泄愤的心思。
程斩其实也很想知道司野的具体情况,但他有预感,当着司野的面一旦揭开身份将会是血淋漓的痛。他想到了司野的梦境,同时也想到了自己的梦境。
虽说内容有所不同,可人物是一样的。
接下来的推断其实他不愿去想。
他没再纠结后土,但妖巫的事他可没这么轻易放弃。
“这规矩是你定的,所以一定会有例外吧?”
司野闻言这话也心知肚明,关于自己身世这件事算是翻篇了,继续痴缠也不会有收获,反倒会搅合得心里更难受。于是借着程斩的话题继续延展了,“没错,阿娟的遭遇你不是不知道,说到底她也是个受害者,你们不能守着个死规矩让人含冤吧?”
这话说得挺有指向性,后土又是沉默。
看得出是思考了。
因为这次沉默的时间格外久。
“阿娟虽说身世辛苦,但她属巫,又犯了重罪,哪怕能入六道也要进无间地狱受尽折磨。”后土说。
程斩,“所以,她是有机会入六道的吧?”
后土声音幽幽的,“有机会,可她想抓住这个机会几乎不可能。”
想要重回六道,想要有轮回的机会可不简单,魂灵分别需要历经阴雷、冰魄和穿骨三道天罚才行。通过了天罚,这道魂灵才能获得轮回的机会,可不意味着马上就能轮回,它需要跟其他有轮回机会的魂灵一样接受审判,如生前罪孽深重就要接受地狱刑罚。
阿娟目前的魂识已经破碎,想要凝结都很费劲,要如何接受三道天罚?只有扛过天罚,她的魂识才能重新凝聚成魂灵。正因为后土知晓阿娟的情况,所以她才认为,即使有机会也未必能抓住。
司野只知道阴雷,还算是现学现卖,但其他两道天罚就不知道了。后土说,“冰魄是以冥界极寒极深之处的寒冰制成,钉入魂灵的天灵盖,会冻结整个魂灵,魂灵会承受极寒之苦。穿骨是天地阴风化为长钉,钉入关节之中,三百六十块骨头,每个关节都会钉进一枚,然后将每一根骨剔出,其中痛苦难以形容,当然,最难忍受的是阴雷,哪怕有幸过了前两关,阴雷这关也未必能过的。”
司野听着浑身都疼,他知道地狱刑罚各个听着骇人,但经后土这么一说,这三道天罚无人能熬过。
“都是魂灵了,还能……剔骨?”
后土嗯了一声,“像是在各级地狱受苦的魂灵,拔舌耕犁,抽肠搓斩,都是通过身体的痛来惩罚魂灵。”
司野汗颜,别说阿娟现在魂识分散了,就算是囫囵个的魂灵也承受不住这三道天罚吧。
将程斩拉到一边,低声道,“你说咱们这么帮她重回六道,到底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
“利大于弊。”程斩说。
司野抬眼看他。
程斩说,“妖巫世代不能归于六道,看上去就是一种彻底的死亡,魂识也会分散,可恰恰就是因为魂识的碎片里还藏有一丝妖巫之气,所以经过漫长岁月一旦找到合适的机会魂识就会想办法凝结,阿娟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归六道,渡轮回,本身就是对魂灵生前的洗涤,阿娟如果能回归六道,一来她能轮回,二来也能避免妖巫重现的可能。”
“那眼下怎么办?阿娟能接受三道天罚吗?”司野问。
程斩摇头。
这都是不需要思考的问题,阿娟的魂识太散了,一旦在天罚中将魂识打得更散,那就极其危险。这里怨气太重,保不齐反倒能助长妖巫之力。
司野想了想,“代受呢?我行不行?”
程斩皱眉,“你疯了?”
“那就你来?”司野反问他。
程斩刚要开口,就听后土说,“你俩的力量都太强了,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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