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漫长……
邱芝华缓缓睁开眼睛,身旁大小两个男人鼾声起伏。
下床出房入院,苍穹环盖,繁星点点,缕缕新风吹来,发丝乱舞。
紧紧衣领,邱芝华仰望当空皎月,心中默默言语。
‘感谢道主降幅,赐民女一家祥瑞!’
月牙弯弯,水波盈盈。
泪眼婆娑中,邱芝华似乎望到月上浮现出了阿兄的笑容。
随即发丝飘散,月中人影又模糊了起来。
‘是你吗?恩公!’
……
雨夜偶遇王猛后,苏和便策马赶到石门。
果如那个禁军奸细所说,一支上千人的军队正在驱赶万余名民夫在这里疏通沟渠。
几日后,石门附近又多了两支军队,一支隐在石门周边的群山峻岭,另一支则悄悄绕过晋军南下。
之后十数日,石门都是风平浪静。晋军专注于开渠,山中的神秘军队则像一条狩猎的蟒蛇,藏在暗处无声的注视着猎物。
终于,在一个阴云密布的月夜,神秘军队突袭了晋军。眼看就要挖通的石门渠功亏一篑。
作为局外人,苏和在一处山岗上目睹了这场屠杀。
不只是千余晋军,就连上万名民夫也鲜有从神秘军队的口袋阵里跑出的。
当晚,苏和北上。
未到枋头,就与前来汇合的战虎小队相遇。
一问才知,晋国北伐军在枋头因缺粮被燕国慕容垂大败。
晋军已经放弃防线,向南溃败。战虎一队将消息带出,穆天胜则带人尾随燕国大军追击。
得到情报,苏和就知其中必是与王猛相干。想到桓温必败,他也没兴趣继续追踪,于是便与战虎等人在汇合点休憩,等待穆天胜的归来。
半月后,穆天胜等人返回,为苏和带来一个震惊的消息。
桓温在襄邑被燕秦联军痛击,北伐军损失惨重,死伤数万,淮河以北又重新落入燕国手中。
但在襄邑之役中,慕容垂手下大将贾坚意外中流箭而亡,令燕军以哀兵之势勇猛更胜!
得知贾坚战死,苏和为之一窒。不久前,他们才在邺城重聚,还相约得胜后再续前缘,哪曾想一战之后阴阳两隔,生死不得再相逢。
是时,阴郁了整天的天空终于响起一声炸雷。旱了半旬的淮北大地,飘起了细细密密的雨丝,轻若丝线、状如牛毛。
苏和扬起头,承受着仲春的第一场雨落。
阴凉、忧郁、无声……
似有无尽的话要对大地诉说,却又不知从何讲起。
许久,苏和从包中取出一卷帛书,来到一棵春柳下将它埋葬。待最后一捧泥土落下,苏和重重的叹道:“大哥,一路走好!”
贾坚之死结束了苏和在邺城的逗留,他纵马西行,离开了这片伤心之地。
这一年的春,注定是孤寂的。
回河口镇的路上,苏和本想到洛阳停留几日,给久未谋面的姐姐和外甥们买些礼物。
但距洛阳城还有几十里时,就见到四处逃难的流民,一问才知洛阳城几日前已被燕军攻破。
苦守城池月余日的晋国留守沈劲和他的五百官兵全部战死城头。他不但没有等来北伐军的复辟,反而是将刚刚涅槃重生的洛阳又置于一片火海。
燕军不但焚毁了新兴的洛阳城,还在城中大肆劫掠,但凡跑得动的人都不会在城中等死。望着四下饿殍遍野,无不令人动容。
行了一路,魏忠再也忍耐不了,下马扶起一个稚童,将一块干饼塞在他的手中。
流民们再饿,也不敢接近匪兵。
苏和等人个个骑马挎刀,他们一出现在驿道,流民们便四下奔逃,只留下那些跑不动、爬不起的将死之人,紧闭双眼,祈求神灵护佑。
魏忠下马,其他人都望向苏和。苏和环视一圈,叹了口气,也落下马身。
路边倒毙处处,大多是身上带伤之人。
胡人会在箭头涂上污物,这样中箭之人当时不死,日后也会因为伤口感染而亡。
魏忠扶起的男童在吞下一块小饼后精神好了许多。他呆愣了一会儿,马上反应过来,扑到身旁一位老翁身上,一阵哭拽,要把地上的老翁拽起。
魏忠眼中隐隐有泪,他和弟弟也是丧父失兄,从小活的贫苦,最见不得和他们一样境遇的孩子。
他帮孩子把老翁扶起,那老翁竟然未死,一口气缓了过来,睁开了眼。
魏忠见状连忙送上水袋,老翁抱着水袋连灌几口,这才把目光落在身前的一众人身上。
“老丈,你可是够幸运的,身上一点伤也没有。”
穆天胜瞄了苏和一眼,见他无意开口,于是笑着蹲到老翁身前。
“你……你们是官爷?”
老翁看清了来人样貌,顿时心虚体颤,一把将稚童揽入怀中,哆哆嗦嗦的开口问道。
“放心,我们只是路过的商人,老丈也是洛阳城里逃出来的吧?”
得知眼前人不是兵匪,老翁心里这才是一松,眼睛不由自主的瞄上了穆天胜身上的粮袋。
穆天胜会意,从粮袋中取出一只小饼,让老翁顺水吃下,老人家终于恢复了一些气力,连忙感慨道。
“洛阳城已经毁了,你们且不可西行呐!那里的胡鬼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你们这些粮啊,马啊,肯定会被他们盯上的!”
“老丈,洛阳城里的军队都战死了吗?”
穆天胜似乎是知道苏和的心思一样,笑着继问道。
“死了,死了!一个都没有活!沈将军和他的兵没有孬种,都是晋人的好儿郎!可惜啊,好好的人,好好的城,都没了……”
老丈悲从心起,边说边抱着稚童大哭,苏和心沉似水,望着洛阳方向出神。
盏茶后,众人离去,老翁颤巍巍的捧着一只粮袋,枯望着那些人西行的背影。
“为什么死的总是好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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