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彼岸花路,挺长,一直能蜿蜒到酆都城下。有惊无险地走到了尽头,司野累得一屁股坐地上直喘气,额头上也渗着汗。程斩坐在一侧,栽歪着身子,体力上虽说没浪费多少,可这条花路上的热浪着实让他太难受。
良久后程斩才缓和了不少,干脆直接躺地上。
司野纯粹就是累,其他的倒是没什么了,扭头见程斩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心也就放下了。程斩的一条大长腿正好贴着司野的腿,于是就顺势碰了他一下,“你这体力有待提升啊,才背着我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了。”
司野转身坐过来,盯着他,“大哥,你多重你不知道?”
“重?”程斩的嘴最先恢复精力的,“咱俩体重差不多吧?我清瘦颀长的能有多重。”
“你就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也是个大活人吧?那么长的一条路。”司野纠正。
程斩嗯了一声,最后总结,“那还是虚。”
司野差点气过去。
什么人这是?
刚要反驳,就听程斩又慢悠悠补上句,“在云南我是怎么背你的?”
得,又提这一茬。
“你猛你强你威武雄壮行了吧?”司野回了句。
活了千秋万代又怎样?心智不还是不成熟?思想不还是挺幼稚?
程斩体力恢复了就喜欢逗他,喜欢跟他拌嘴,闻言后就满意道,“小阿野,你能有这个意识就是正确的。”
司野晃了晃手腕,“程斩,知道为什么我不跟你打架吗?”
程斩饶有兴致地瞅着他,大有洗耳恭听的意思。司野说,“要不是怕把你这种俊脸给打坏了,你当我还能留着你?”
程斩笑了,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想承认你打不过我呢。”
司野闻言起身,冲着他一指,“你起来咱俩比划比划,别用合虚,纯肉搏战试试来。”
打一仗还不忘讲条件,可真行。
程斩又不傻,这一身汗好不容易消了,他才懒得动。“想肉搏急什么,等回家。”
司野光是听着这话就觉得别扭,但哪里别扭一时间还说不上来。
正想呢,就见从酆都城里出来数十人,各个都黑衣黑裤的,看着就让司野莫名的拳头痒痒。挺眼熟,一来是在黄泉见过这伙人,二来,他在电视剧里也常见这身打扮的人。
程斩见状也起了身,唇角的笑容隐了去,站在了司野身边。
“又是阴差吧?”司野低声问,
“对。”
“有个问题特别不明白。”司野盯着这伙人靠近,“那么多衣服能穿的,怎么偏偏往黑社会上打扮?到底是导演参考了他们,还是他们在穿着上也与时俱进啊?”
这个问题……
程斩还真是想了想,然后给了个不是很肯定的答案,“可能他们觉得这么穿……很酷?”
酷不酷的都上前来了,而且一看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果不其然,这群黑衣人上前后,他们的头头出面了,跟其他人穿着倒是不一样,一身青色长袍,脸色挺白,看着威武,可格外恭敬,冲着程斩一拱手,“您怎么来了?”
司野这么一瞧,呵,认识啊。
但转念一想,对啊,他说他来过酆都,那这里的人肯定认识他了。压低了嗓音问程斩,“你上次什么时候来的?”
程斩说,“不长时间,刚认识姬淡那会,当时姬淡的魂灵被他们带走了。”
剩下的话不用都说司野也明白了,原来是下来捞姬淡的魂灵了,怪不得这些人这么恭敬,肯定是动手了,然后被打怕了。
程斩回了那人,表示此次前来是要找后土娘娘。
又跟司野悄声普及,“带头的叫明三,很早以前是名剑客,到了酆都后其能力被酆都大帝看上,所以做了阴差的总领。”
明三啊,司野心想古代人的名字可真随便呢。
明三了然,又是十分恭敬地跟程斩道,“酆都城内已知您来了,您想见后土娘娘可以随时进酆都,但您身边这位……”
司野一激灵,几个意思?
程斩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了明三打量司野的视线,淡声,“是跟我一起的。”
“可他非亡灵,跟您也不是同族,很抱歉,他进不得酆都。”明三说。
其实遇上这种事司野早就有心理准备,所以也没急没恼的。见程斩脸色一沉,他轻声道,“进去就能找到后土了吧?干脆我就在城外等着。”
是挺想凑那个热闹的,尤其是姜周和姬淡他们说的什么摆摊小贩和鬼市都没见着,心里还是痒痒的。但如果给程斩惹麻烦耽误了正事那就算了,大不了他就在这等着,花路也挺美的。
岂料明三说,“您这位朋友非人非灵,没按照流程走过黄泉路,又直接来了酆都城,我们势必要将他带回去审判的。”
司野一听愕然,我去,还得审判?不就是过来溜达溜达吗?
程斩闻言脸色更沉,“他是跟我来的,必然是要跟我同进同出,谁敢碰他?”
话说间,周身已有隐隐的肃杀之气,头顶原本暗沉死气的天也有了涌动,不安的气流在流窜,更甚者远处的业海在翻滚着,漫上了天际,幽暗深沉,这一幕倒是怵人。
明三瞧见这幕后也面露惊色,但还是没有退让的意思,“这是酆都的规矩,您是知道的,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话毕又从酆都城里冲出一众黑衣人,将他俩团团围住。
程斩冷笑,“明三,你这是想要跟我交手的意思?”
“您是封灵人,明三自知不是您的对手,但职责所在没有办法。”
这意思很明显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司野心想,还真是剑客啊,挺轴的。
程斩一伸手,掌心合虚闪耀,语气阴沉,“明三,我今天不想杀生,你和你的弟兄们最好别挡我的路。”
从沌域到黄泉,过了业海再到这酆都城,除了彼岸花那一条路上柔和光艳外,这周遭都是暗灰色调,没有天地上下之分,就像是业海,明明是在脚下,可转眼抬头也可见远处有业海的海浪在涌动,浩瀚无声的,又如同黑洞在头顶不停旋转。
合虚之光一出,霎时能映亮天地似的。
明明就只是掬在手心里的那么一点合虚,却格外刺眼。就见明三身后的那些阴差们各个如临大敌,就连明三也被这光刺得微微眯眼。
周遭还有别的声音,司野仔细一听像是亡灵们痛苦的哀嚎声,此起彼伏的,一时间整个酆都城外也是阴风起,类似乌云的海浪也在狂卷。
明三见状道,“合虚之光能损酆都城内千万亡灵,您一旦这么做了那就是犯下极重的罪,还请三思。”
司野内心震撼,这合虚的光这么厉害呢。
程斩不为所动,语气沉凉,“犯极重的罪?谁给我定的罪?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能奈何我?”
明三一听面色惊骇,身后所有阴差都准备迎战了。
就听司野说,“那个……劳烦问句话呗。”说着,伸手握住程斩的手腕,将他的手给按下去了。
程斩一愣。
而明三那头也是怔愣。
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被司野这句话给打得稀碎。
司野看向明三,“这位大哥,你说我得接受审判?是不是说错了?审讯或者……审问吧?”
明三挺义正言辞回答他,“酆都城不是谁人都能来的,一旦坏了规矩来了这里,不论是谁都要先接受惩罚。”
司野闻言哦了一声,“什么样的惩罚呢?”
“擅闯之罪当碎其腿骨,罚其魂灵五道阴雷之刑。”明三告知。
司野听着就疼,下意识摸了摸腿,“碎骨之后呢?我还能走路吗?”
明三还挺老实,跟他说,“如果阴雷之刑后还有命,被碎的腿骨可以恢复。”
司野愕然,好半天咽了一下口水,“那……受累问一句,阴雷之刑是什么刑法?”
“阴雷是由地狱之罪衍生,比天雷阴冷,一道天雷的楚痛胜过十次碎骨。”
司野差点窒息,轻轻嗓子又问,“那你觉得……我能承受几道阴雷?”
明三说,“寻常人连一道阴雷都受不住。”
司野膝盖一软,差点跪了。
换句话说,这不就是弄死他的意思吗?
他呵呵两声,“不是,不请自来是我的不对,但大不了把我赶出去就行了,又是碎骨又是雷刑的,过分了吧?”
“酆都岂是寻常人家?”明三威严。
司野叹气,“那怪不得我哥这么生气了,你们这纯粹就是不讲理啊。”
“阿野。”程斩嗓音沉沉,“不用跟他们废话,过来。”
明三又是一紧张。
司野赶忙做打住的手势,“冷静、大家都冷静啊,咱们捋捋。”
程斩皱眉,捋什么?
“那个,明三大哥是吧?”司野走上前。
明三觉得眼前这人异常奇怪,警觉地盯着他。
“你刚才说啊,我非非灵进不了酆都城,那他呢?他怎么能进来?”司野问。
明三回答,“他是封灵人,身流合虚血,合虚是上古印记,所以能自由出入酆都城。”
司野抿唇笑问,“这是自古就有的规矩,还是你们后定的?”
明三一怔,紧跟着脸色就尴尬了。
司野就心知肚明了。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不还是看谁拳头更硬?
明三许是觉得脸面上挂不住,一清嗓子,“总之,规矩就是这么定的,封灵人能进,你就是擅闯。”
“行。”司野点头,又冷不丁问,“你说我非人非灵,那我是什么呢?”
倒是将明三给问愣了。
“你看,你都不知道我是个什么就判定我不能进,还要碎我的骨,又让我遭什么雷刑的,你这算什么?滥用私刑?”司野一脸挺认真。
明三又打量了他好一番,然后说,“我不管你是什么,总之不是人,也不是灵。”
“你只是看着我不是灵,可我体内藏灵,这也算吧?”司野笑说。
明三又是一愣,“体内藏……灵?”
这厢程斩闻言后一下就明白司野的打算了,一腔不悦就化为乌有,心想着,行啊,可真有你的。
那厢,司野开始忽悠了,“我问你,巫灵算不算灵?”
巫……灵?
明三支支吾吾,刚要回答,就听司野强调,“你可想好了说啊,听闻后土娘娘是大巫出身,跟巫灵可是两种性质。”
程斩这边暗自忍笑。
巫灵前身是大巫,其实从严格分类来说算是巫族,不算灵类,可后土化六道目的就是为了保住大巫最后的良善,不与巫灵为伍,这就摆明跟巫灵划清了界限,所以在后土认为,巫灵为恶灵,不属巫族。
司野不明其中缘由,能说出那番话纯粹就是在玩字眼,程斩在想,这小子是真机灵,这招都能用上。
所以明三是知规矩的,虽说在他认为巫灵也算巫,可奈何过不去后土娘娘那一关,于是便只能道,“算灵。”
“所以啊,我虽非人,但我算是灵,你这么拦着我不合适吧?”司野这个坑挖的,让明三不跳也得跳了。
明三哑口了好半天才道,“但、但是这……不算吧?”
“怎么不算?”司野跟他掰扯,“比方说一个人,他体内的心肝脾肺肾算不算他的?”
“那肯定算。”明三说。
司野一点头,“我体内这灵啊,都不知道待了多久了,跟我同呼吸共命运的,就跟我的心肝脾肺肾似的没什么区别,那都是可有感情了,所以怎么能不算一体呢?”
“你跟巫灵一体?”明三陡然警觉,又下意识看向程斩。
司野伸手将他的脸给扳过来,命他看着自己,“虽是一体,但我能控制它,就像我能控制我的腿往哪走是一个道理,明白吗?”
明三都糊涂了,这巫灵不是听说只能收吗,还能被控制?
“明三大哥?”
“啊……”明三拉回理智,“你这种情况有点复杂……”
“复杂的问题那就简单粗暴处理,我们就是去找后土娘娘办件事,也就是速来速走,你非得横扒拉竖挡着的耽误时间何必呢?再者说,你……哦,连同你的手下都算上,你们能打过程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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